《Now 風尚現場》採訪稿

2005年9月9日 屠菡◎提問 王榮文◎作答

Q:「以不變應萬變,不變的是人的理想與風格,萬變的是環境與潮流趨勢」。這段話是我在遠流博識網的遠流介紹中看到的。遠流創辦於1975年,幾十年之間的環境與潮流趨勢確實經歷萬變。內地大多數讀者熟悉遠流是從【電影館】開始。您能否介紹一下遠流風格究竟是什麼?您覺得遠流最初的風格與理想是否堅持住了沒有改變過?能堅持不變的最大動力是什麼?或者是否曾有過調整和變動,這種調整和變動的動因何在。

A:遠流的風格也許就是充滿理想性。肯為理想做實驗,肯為理想面對高難度的挑戰。這需要一點點執著的傻氣、勇氣,還有運氣。

任何公司的發展都有階段性,風格也是逐漸成形的。1975年遠流初創時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存活,利用有限的資源嘗試出版各種可能「又有影響力又有經濟效益」的書。因此它出版了《情感與人生》、《心理與人生》、《拒絕聯考的小子》,也出版《景觀與人生》、《雲門舞話》、《我們的動物園》甚至《訓練幼兒大小便》。

透過多方嘗試,逐步累積自己的實力,也慢慢知道與時潮共舞。在一些關鍵性作品如《遠流活用英漢字典》和《中國歷史演義全集》的產銷帶動下,讓公司脫胎換骨,開始有能力規劃比較系統性的出版方向。

「活著才能發光」,每個出版人都有自己夢想要出版的書,要爭取的作家、要影響的讀者,只有不斷地鍛鍊出版的專業,才能免於被淘汰,才能堅持理想,走出風格。

經營環境永遠在變動之中,精進技能,調整步伐永遠是必要的。不變的風格指的應該是遠流選擇什麼作品,什麼作家,來創造出自己的特色。可以肯定地說,遠流沒有走上專業出版的路,它走向綜合性出版的路,在許多出版領域中爭雄,包括【電影館】路線。也因此,它不僅在實現我個人的理想,也要實踐許多同事的理想,因此我才常說要把遠流建造為「理想與勇氣的實踐之地」!

Q:從化整為零的出版創意,其中意義之一就是造福買書人,不必一下子掏出那麼多錢,可以量力而為。感覺頗類似剛剛慶祝好70周年的企鵝出版社,開創廉價平裝書新局面時的情況。您覺得臺灣現在的書價是一個什麼樣的水平。與內地相比,是高還是低?內地很多讀者抱怨書價高,有媒體分析是中間環節太多,無形中抬高了書價,臺灣的圖書營銷通路是否有這樣的問題?遠流現在是怎樣做的?遠流越來越多與內地出版社合作,對內地發行通路怎麼看?

A:研究出版史,我常採用的是產銷交流史觀。什麼產品利用什麼通路?什麼通路可以行銷什麼價格、什麼扮相的產品?出版通路,指的不外乎「店銷通路」、「郵購(或直效行銷)通路」、「人員直銷通路」和「學校(或教科書)通路」四種,每種通路都有稱霸的出版社和出版品,都可以有相應的行銷統計和個案研究。

當年遠流將《柏楊版資治通鑑》化整為零,創意來源是要解決龐大的出版資金積壓,以及龐大的譯稿積壓的問題。選用每月一冊雜誌書的出版方式,一方面可以使用「店銷通路」零售每月新書,一方面也可以使用「郵購通路」爭取全套購買的長期訂戶。這兩條通路的交互使用即形成遠流目前的營運風格。

回頭看「店銷通路」上的書價,1974年遠景開啟新一波出版革命,用32開彩色封面取代40開文庫版黑白封面,書價也從新台幣25元調為40元。目前台灣的平均書價為240元,新書大約300元,比起大陸書價貴三、四倍,預料未來大陸簡體字圖書進口也將是影響台灣出版環境的因素之一。理想的做法是品質不斷提升,價格不斷下降,但由於人力成本不斷上升,暢銷書不易預期,恐怕書價要降也難。

目前我知內地的「店銷通路」發行,也有很多問題,特別是回款期太長,物流跟促銷宣傳不易整合,預料還要有志之士努力,才能上軌道。遠流目前與內地出版社的合作,主要是提供創作資源以及項目出版投資,暫時還沒有投入通路的經營。

Q:曾經看過臺灣的獨立音樂人談到,他們不同於五大唱片公司的地方在於,他們不靠大廣告投入,直接用酒吧演唱或者音樂祭的方式,現場演出,順便售賣唱片,效果很好。目前內地一些圖書策劃公司和傳統出版社之間,也存在發行渠道差異或者營銷策略的差異。臺灣出版界是否存在所謂主流出版社之說?遠流現在是什麼樣的位置,創辦之初在業界情況如何?從化整為零,到街頭巨幅宣傳看版,再到報紙廣告的新書報告,進便利店出售,看遠流的發展歷史,能看到非常重視營銷,再營銷創意上花了不少心思。這種主動的做法是否也是遠流創辦之初就確定的?和您個人的生活或工作經歷有無關係?

A:我不希望台灣的出版人,有一天無法在書店賣書,而是需要請作家拋頭露面談書才能賣書。台灣唱片公司曾有過輝煌時期,名歌手的唱片可發行100萬張,版稅收入可觀。曾幾何時,因為MP3,因為各種原因,歌手的主要收入變成開演唱會。我想出版應該不會是這種狀態,即使電子書時代來臨,也應該是不一樣的產銷型態。目前遠流除了關注本體的茁壯發展,也積極參與數位出版市場的研發,希望未來即使知識的載體變化了,我們作為知識的Producer角色也一樣有存在價值。

Q:前幾年蘭登傳出總編輯因為圖書銷量欠佳被解職的事,今年還是有。能否談談您和遠流的總編輯是怎樣的關係?如何分工等等。

A:遠流長久以來即不採行全公司一個總編輯制,而是採用路線總編輯制或稱SBU(Strategic Business Unit)責任主編人。由他們來規劃所負責領域的發展。他們的核心工作包括:選題的決策、製作的研發、作家的經營、意見領袖的連結、讀者社群的累積。公司由行銷和行政部門來支援他們所決定製作完成的出版品。基本上他們得到的編輯授權是全面的,也因此他們的責任和壓力也很沈重,他們要得到讀者的支持才能繼續發展。我的工作是鼓舞他們,替他們的好產品大力推銷。

Q:能否提供遠流發展歷史上您印象最深刻的片斷,譬如幾個關鍵詞?

A:明星咖啡屋與作家聊天。跟三毛通信。「博士書店」的發行市調。英漢字典的郵購廣告及學校市場。以書櫃代替酒櫃的套書預約熱潮。套書化整為零與單冊書化零為整的路線經營成型。財經企管書與心理勵志書的景氣不景氣調節。台灣館、兒童館、傳播館、電影館的開風氣之先。《金庸作品集》與射鵰英雄宴的媒體高潮。《台灣的主張》新書發表會的行銷典範。遠流博識網的開站。光碟版《老鼠娶新娘》的發行。線上百科全書的經營與數位出版的實驗。ERP的投資。……可能每句關鍵詞都代表一段遠流發展的故事,不過這些事都是遠流人實踐出來的,公司的興衰發展也都跟人才的進出有關。

Q:【電影館】系列是否是遠流圖書第一次正式在內地面世?能否談談遠流與內地出版社初次合作的情況?以及後面的發展。

A:遠流作家的很多書早巳授權內地出版社出版,【電影館】系列不是遠流的第一次。不過我知道遠流【電影館】和【傳播館】的叢書影響了許多熱愛電影和研究傳播理論的年青人,尤其對內地青年學者似乎有過很深的魅力,我常在和他們談話時感受到,讓我很覺得安慰。出版這些書不容易賺錢,是學者主編的使命感支持著我們去迎接挑戰。由於這些書大部分是從西方翻譯而來,不太容易變成我們和內地出版社合作的標的物。因此,除非大陸出版政策更開放,否則我們在內地只能經營少數作家作品。不過遠流更看重的是透過合作,透過北京辦事處發掘更多的大陸作家,將他們的作品介紹到海外來。

Q:您自己喜歡讀什麼書?能否介紹一下您個人的閱讀歷史?您的家人看不看遠流的書?他們評價如何?

A:我自己的閱讀興趣廣泛,什麼書都讀一點。由於遠流每年出版新書將近300種,有些書是審稿時讀的,有些書是校稿時讀的,有些書是編輯介紹我讀的,有些書是為了參加新書發表會必須讀的。我沒有特定的研究領域,閱讀對我而言有點功能導向。我更喜歡的是「讀人」,我喜歡發問聊天,依靠著出版專業,我每天都有機會接觸比我更聰明的學者作家,從他們的所思所學吸收二手知識,日積月累,也慢慢發展出自己的見解來。

我的太太不上班,她喜歡買書看書,我常拿遠流的書回家,她讀完後,會以讀者的身份直率的說好道壞,讓我隨時保持對自家產品的客觀性。我相信,維持客觀才有機會讓公司精益求精,不斷進步。